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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:11121 回复:0 发表于 2020-3-1 19: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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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作谈:向世界展示中国戏曲的丰富可能性 [复制链接]

  向世界展示中国戏曲的丰富可能性
  ——以小剧场戏曲《椅子》《伤逝》为例




  【创作谈】



  说到小剧场戏曲,我首先会想到小剧场戏剧。我们以往获悉的小剧场戏剧样貌是欧洲戏剧的黑匣子,那小剧场戏曲会是什么呢?



  一般来说,对传统戏曲的定义是歌舞演故事,在歌舞声中,叙述故事、扮演角色、表达情感。我想象着小剧场戏曲的雏形可能是从比黑匣子更小的小舞台——红氍毹、勾栏瓦舍、亭台楼阁,或厅堂开始,不自觉地成长起来。这样算起,可能小剧场戏曲的历史也很悠久。



  小剧场戏曲首先不是大戏的缩小版,也不是独幕剧或某个折子戏,尤其不是中国戏曲现成的一桌二椅式的敷演。诚然,中国戏曲早期的表演貌似已是天然的小剧场演出,但这样只是“小的剧场”的演出,它并不是现当代意义的小剧场戏剧。小剧场戏曲不应只是物理空间的缩小,而更应该关照人类心灵空间的开掘与释放。相对于汉赋,唐人的五言绝句就是“小剧场”。小剧场是针尖上的七层宝塔,是壶中乾坤,是须弥山纳于芥子,心间方寸是最小也是最大的剧场。而昆剧天赋异禀,天生具备阐发心曲、显现心象的优势基因,所以,我坚信经典昆剧与现代小剧场虽然貌似不搭界,实则暗合冥契。只是,通道、关窍、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在哪里?



  就传统而言,可能小剧场戏曲有很好的根基。比如55折的《牡丹亭》可以拆成55个小剧场戏曲的戏,折子戏等都有相对独立的一面。照这样铺排,小剧场戏曲会很丰富,可我们现在要的到底是什么?也许并不是单纯的传统戏搬演,我们还想发出自己的认知理解,想要有自己的表达,很自然地,我们就会让小剧场戏曲的走向向西方戏剧黑匣子小剧场看齐。而思维方式的不同,让我们的戏剧表达与西方剧场存在很大差异。



  小剧场戏曲的平台搭建给了戏曲人自觉孵化作品、探索实践戏剧理想的空间。其实我不轻易去碰,不愿意我唱一段昆曲,别人来一段,合在一起就变成所谓的跨界实验演出,那样是对传统的不尊重,我们要尝试必须有感而发,有体验在里面,戏曲的生命力就在一呼一吸之间。



  在实验戏剧的创作领域,我对亲身经历的作品都极富创作热情。其中有两部实验昆剧,一部是将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鲁迅的《伤逝》首次搬上了昆剧舞台,一部是根据法国戏剧家尤内斯库的同名荒诞派名作改编的实验昆剧《椅子》。我们带着这两部戏参加了亚洲导演节、上海小剧场戏曲节、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、俄罗斯金萝卜戏剧节、阿尔巴尼亚SKAPA国际戏剧节等国内外的艺术节,和东西方观众一起探讨。受日本戏剧家铃木忠志的邀请和中国戏剧家协会的委托,我们创排了《椅子》,并赴日本利贺首演,跟亚洲很多国家的团队演同一个作品,大家不去改原先的故事,就看每个团队如何去演。我们台上是一男一女两个演员,我本行是闺门旦,但在这个作品里演一个95岁的老太太。排的时候我们就在想肯定会有很多传统的捍卫者来说我们离经叛道,结果并没有,我们在国内外演了很多场,得到了很多专家和观众们的认可。通过小剧场戏曲的实验创作,中国戏曲特别是昆剧的承载力和创造力再一次凸显在世界舞台上。



  《伤逝》和《椅子》这两部作品的创作,有东西方的文学衬着,传达表现的方式有微妙的差异。《伤逝》是一个现当代文学作品,对于这个东方文学的小剧场改编,我们没有用传统的戏曲装扮,而是用了相对接近现代人的面貌来诠释。尤内斯库的《椅子》是完全西式思维逻辑的戏剧作品,搬到小剧场戏曲的舞台上,剧的精神内核那一部分本身就有,但在表现作品面貌的时候,我们用了传统的水袖、一桌二椅等识别度最高的戏曲装扮和舞台呈现。当然之后也因场地的改变,我们开发出不全扮戏的“素颜”版,还有更加简练的近乎排练装扮的版本,还有近期在“进博会”演出时美美与共的“法式”特别版,这样《椅子》一共有了不下四个版本。都是很鲜明甚至割裂的程式化表现方式,非常有趣。



  我们不担心《伤逝》用了贴近现代人模样的呈现,是因为有传统的唱念做表在里头,我们需要花更多工夫去提炼其文学作品的思想,故事性很完整的时候,在小剧场的表现上,内在精神就显得更重要。尤内斯库《椅子》的故事叙述表面看似十分琐碎凌乱,甚至是故意打乱故事逻辑的,而内里却传达了对于人生在世所为何求的生命思考,它讨论的不是日常,而是人生的终极意义。两个作品着力点不同,用何种方式呈现态度自然有所区分。我们用昆曲一桌二椅的形式演《椅子》,是一个貌似悬远而其实直接的对应,因为共通的“假定性”。我们想尝试——没有昆剧不能演的戏。就像在尤内斯库、贝克特们的笔下,没有人类荒谬妄诞的处境是不能被描摹与搬演的。



  小剧场戏曲不在于舞台的大小,它内在精神的空间是无限大的。通过一个个作品,我还是会继续去寻找小剧场戏曲的方向。如果有人说找到了我们中国的小剧场戏曲就是什么样的,那我也很乐意聆听和观赏。可是我希望永远找不到,我希望它永远可以变幻,一旦固定,也许它的生命力就终结了。我会跟致力于小剧场戏曲开垦发掘的同道者们一起,再去通过作品尤其是小剧场作品,来不断进行反思、提问和回答。



  人总是要走一走停一停的,停下来就是考虑再出发的时候,这个点可以是在家里、课堂上、咖啡店,可以是朋友聚会等场合,但还有一个地方请不要忽略,那就是剧场。通过演出,我们再讨论、再出发。如果大家都自觉地有这样认知的话,不仅是小剧场戏曲,甚至整个舞台文学作品都会有观众和志同道合的人。善于思考和懂得聆听,是喜欢看戏、文艺爱好者们的必备法宝。



  我一直这样觉得,完美的舞台演出是演者与观者共同完成的。《椅子》从日本首演到俄罗斯、阿尔巴尼亚、京沪汉等地巡演,走到第四年如今仍有邀约,一路上我们收获颇多,每次演出都在不断精进成长。印象最深的是在阿尔巴尼亚,我们演到一半突然停电了,全场漆黑,于是我跟搭档即兴表演起来——“啊,老老,怎么无有光了?”“我看不见了!我们把椅儿搬到台前一些吧……”忽然,观众席透出一道微弱的亮光,原来是观众自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为我们打光,舞台上的表演瞬间转换成了演员与观众即兴随机的互动,不多时台下又出现了一束光,接着又亮了第三束、第四束……那一刻,在阿尔巴尼亚地拉那艺术学院的黑匣子里,我们在那明似星眸的光照下继续演出……我就想到剧中的一句念白“那灯火阑珊处,便是故乡!”——吾心安处是故乡。



  这一场戏,这一场“梦”铭刻感动,也使我们真正在创作实践中,感受到了小剧场戏曲的真正魅力,它不仅是物理空间的概念,更多的是心灵空间的开拓和释放,是创作者与观者共同创造的无限能量。



  《伤逝》首演时,我和同伴以青春之身和高涨的热情开启了昆曲的小剧场戏曲探索;当《椅子》飞遍大半个地球,我们已入不惑之年,对自身进行实验的同时,也在不断向昆曲汲取灵感和营养,向世界展示中国戏曲的丰富可能性。用中国戏曲的方法应该是可以发展现代戏剧的,西方的戏剧家们一直在实验探究,我们自己有什么理由不乐于尝试呢?反过来,参与当代实验剧场,借助一点一滴的新鲜变化和异次元体会,也是对自身传统本质的重新认知,打开“自我”,是为了不断更新和升级后的回归。



  (作者:沈昳丽,系上海昆剧团国家一级演员,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) 【编辑:田博群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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